冯威，在说谎？

董孝麟的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表情急切望着自己的徐泽真，不由得满心疑惑起来——哪儿说谎了？

他把冯威前面的话又从心里快速滤了一遍，也没觉得这看起来拽得二五八万，可一吓唬什么都说的冯威到底有什么问题，难不成是说在有没有发现冯虎当时已经死了这件事上撒谎？可看徐泽真那表情，好像并不是在指这一点。

既然徐泽真不是在这种道德问题上纠结，那董孝麟就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问题了。那冯威都已经承认昨天晚上看见哑巴的杀人过程了，哑巴也已经抓回来了，证词真假审了哑巴就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索性看着徐泽真，冲冯威的方向歪了歪头，示意有疑惑就直接问。

徐泽真似乎还是不太习惯审讯似的，看着冯威的时候脸上写满了紧张，好半天才温温吞吞地挤出来一句：“你、你再详细地说一下，你当时在狗舍门口，都看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威仪可言，冯威怕董孝麟可不怕她，立马哭丧着脸开始推脱：“哎呀我当时都吓傻了，那么恐怖的场景，能不能别让我再回忆一遍了？”

徐泽真却不依不饶地说道：“麻烦你了，再说一次。”

冯威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警探虽然说话客气，语气却带着不可质疑的执着，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瞥了一眼旁边满脸不善的董孝麟，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刚走到狗舍，从门缝里看见里面的地上躺着个人！我先看见的应该是腿，然后就看到冯虎一丝不挂的一身血窟窿，赌狗场里负责喂狗的哑阿大正在里面拿刀子往下割冯虎的脸皮！我当时手下可还在胡同外面等我呢，要是被那哑巴发现我那还有我的好儿？所以我就赶紧走了！就是这样了，你让我说几遍，也是这样！”说完他便带点挑衅地看向徐泽真，却立马被徐泽真的表情给镇住了。

此刻，徐泽真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虽然看起来温和，但那眼神就像是他小时候在庙里见过的菩萨的目光一样，悲悯中带着可以窥视人心的敏锐，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徐泽真听他讲完跟之前别无二致的说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朴实和善的笑容：“看的这么清楚啊？”

冯威一下没明白她这是玩什么招数，愣怔半晌才挠挠头：“啊，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可能有的地方没太看仔细……”

徐泽真却立马摆了摆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再次确认道：“没事，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哑阿大，也就是大名杨达的那位赌狗场饲养员，用一把刀子正在割下你哥哥，也就是冯虎的脸皮，对吧？”

这话一出，冯威心里更毛了，眨眨眼抖动着嘴唇，好半天才不太确定地点点头肯定道：“对、对啊！就是他，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哑巴干的！”

“怎么看到的？”徐泽真追问道。

冯威简直要被她这种问法搞疯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位文弱警探问的这些问题到底是有什么含义，忍不住就有点焦躁了起来，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能是怎么看到的？用眼睛看到的啊！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哑巴干的，跟我没有关系，满意了？而且冯虎当时的状况怎么看都是已经死了，你们不能因为觉得他当时还没死就说我见死不救吧？更何况，见死不救有罪吗？”

冯威彻底暴躁了起来，徐泽真却不恼，温和的声音又慢慢悠悠地响起，仿佛根本不在意他的狂躁似的：“用眼睛看到的啊……九点钟哎，太阳下山很久了，屋里应该是一片漆黑，我还以为你看不见呢！”

“你这不是废话吗？”冯威吼道，“怎么就一片漆黑了？狗舍里有灯啊！”

这话一出，冯威没反应过来，董孝麟却立马如遭雷击一般，愣怔着看向身边的徐泽真那天然就水红色的嘴唇微微上扬，逐渐勾起了一个笑容。

徐泽真一手点着手里的本子，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冯威心慌不已，她一字一句地开始重复冯威之前的供词：“你刚才说的是‘你进了门发现只有办公室那个屋亮着灯，以为冯虎肯定在办公室等你，所以就直接往办公室走了过去。可进去以后没看到冯虎只看到一桌子酒菜，所以就喊了两嗓子也没人应声，只听见狗舍那边有动静，所以你就朝着狗舍那边走过去了’，对吧？这时候，你才通过门缝‘清楚地’看到负责饲养斗犬的饲养员杨达正在用刀子割开你已经浑身伤口的哥哥冯虎的脸，我说的有错吗？”

冯威摸不清她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脸上的表情已经几近崩溃：“对！没错！你到底想问什么？”

徐泽真收起了笑容，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道：“照你所说，你看到冯虎的时候，他已经是‘浑身伤口腿都没了一条，身上全是一直冒血的血窟窿，肠子肚子都流出来了’，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所需要的时间绝对不短，你认为杨达会摸黑在狗舍里处理尸体吗？既然他是开了灯，还能让你能清清楚楚看到他割脸的过程，那为什么你在进入赌狗场的时候，‘只’看见办公室亮着灯？而且，杨达虽然是个哑巴耳朵却不聋，办公室离狗舍那么近，你说你‘喊了两嗓子也没人应声，然后就听到狗舍那边有动静’，离得这么近，他会没有发现你？”

一连串的发问让冯威的脸色立马就开始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抖如筛糠似的瞪着眼睛惊恐地盯着徐泽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激动不已的还有董孝麟和审讯室里其他几个警探，所有人都被这种只靠口供之中小小漏洞就能一招制敌的神技所折服，看向徐泽真的目光都掺杂着惊叹、佩服等情绪，像是有温度似的，直接烧得徐泽真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

她这时像是发功结束了似的，又恢复了之前弱不禁风怂了吧唧的模样，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求救似的看向董孝麟，也学着董孝麟之前那样，朝着冯威的方向歪了歪头，意思也很简单——你上！

要不是正在审讯，董孝麟简直就要笑出声来了，捏了捏手指才忍住了从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呼噜一把的冲动，心里简直像是乐开花了一样，十分满意自己发掘人才的本事——有这么个宝藏人才，何愁大案不破啊？！

有了这么个神仙，双剑合璧、斩奸除恶，想想都带劲！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个案子结束以后，最迟在过年假期结束之前，徐泽真这个人，他董孝麟要定了！到时候不管这小子乐不乐意，不管要面对多么难看的脸色和多么‘无济于事’的反抗，就算是打晕了扛回来，‘徐泽真’的大名也必须进入中央巡捕房的人员名册！

尽管分心开了个小差，董孝麟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一脸凶狠地瞪着冯威怒斥道：“你没听见我们徐警探问话？我还以为你挺老实的，合着还在这儿跟我玩儿心眼儿是吧？老实交代，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好好说给你个从轻发落，你要是给老子在这儿兜圈子，兄弟们开年还没给人上过老虎凳辣椒水儿呢，我们那些能让人痛快说实话的家伙什儿都好久没见血了呢！要不然，今天就先拿你开开荤？”

这话一出别说是冯威了，连旁边坐着的徐泽真都是心里一凉，怯怯地四下打量着，想看看那听着就吓人的老虎凳辣椒水儿都是些什么东西……

圆脸小警员一看就知道她在找什么，偷笑着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不在这儿，在库房呢！我们老大平时不爱用那个……”说着就把一个烤得热腾腾的鸡蛋塞给她，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

董孝麟侧目瞅到这一幕，心里莫名就一阵不高兴。

徐泽真，你小子是老子看上的人才，不跟我亲近却老跟别人眉开眼笑的算怎么回事儿？

想到“双剑合璧斩奸除恶”的伟大前程，他立马清了清嗓子就说道：“小元！”

圆脸小警员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啪”一个敬礼就答道：“在！”

董孝麟不耐地挥挥手打发道：“把咱那家伙什儿都扛过来，快去！”

小警员愣了一下，立马又是“啪”一个敬礼：“是！”说完就一溜烟儿得跑了出去。

徐泽真目送着小元出去，立马扭头看向董孝麟：“真的要用刑啊？”

看她那怯生生的模样，董孝麟莫名心里十分舒畅，挑了挑眉毛大声回道：“可不得真用吗？像这种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硬骨头啊，就得好好跟他过过堂，让他知道知道咱这巡捕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事儿的地方，你说是吧？”

徐泽真的脸上瞬间挂上了几分恐惧，更别提眼看就要被“过堂”的冯威了！

冯威这会儿简直要哭出来了，一脸哀求地赶紧嚷着：“别啊！各位爷！我说还不行吗？冯虎真不是我杀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听他这么一说，刚才还为了不敢看用刑而发愁怎么逃跑的徐泽真立马变了脸色，伸手就抓住了董孝麟的衣袖。董孝麟也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快速看了她一眼就立马追问道：“明明是两具尸体，你却单说冯虎不是你杀的，那另一个呢？”

一听这话，刚才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冯威，瞬间就瘫坐在椅子上，彻底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