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暗，晕眩……

当徐泽真从最深的梦魇之中彻底清醒，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目的苍白。

她像是濒死的鱼一样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麻木得像是不存在一样。她努力抬起胳膊，用手无力地摇晃着挡住刺眼的灯光，衣袖的米白色棉布衣料证明她身上正穿着圣欣医院特有的病号服。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极度紧张的她立马就安下心来，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在她记忆中，疯狂的吴海要杀死冬冬，陆明华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她抖着手开出去的那一枪——

“砰！”

震耳欲聋！

所有的声音聚在一起嘈杂至极，一切似乎都是上一秒才刚刚发生，她努力回想才记起自己学着董孝麟的样子对中了毒的麻杆和小黑下了指令，而他们竟然真的站了起来开始执行抓捕命令……

再之后的事情，她就毫无印象了。

她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设施齐备的单人病房，窗外那只属于正午的耀眼阳光把她身上的棉被晒出了一种让人舒服的味道，甚至窗外还能听到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时间却明显跟她记忆中昏倒的时间对不上，让她瞬间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位感。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她不知道，但身上的衣服换过这一点让她立马就彻底清醒了。

谁换的？有没有发现什么？还是说……她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她正忧心忡忡地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病房的门就打开了，一脸菜色的董孝麟顶着两个黑眼圈就端着个脸盆走了进来，肩膀上还搭着个毛巾。

看见她醒了，董孝麟显得十分高兴，三步并两步就走了过来，把盛着半盆热水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这才一把摸向她的额头，凑上来左看右瞧：“哎呀你可算醒了！不烧了倒是，还难受吗？头疼不疼？”

徐泽真让他这一番热情洋溢的嘘寒问暖给弄了个大红脸，意识到他端着盆水还拿着毛巾进来，明显是要给自己洗漱，她的脸红瞬间就变成了惨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准备干嘛？”

董孝麟见她话都说不利索，一脸担忧地抿了抿唇，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给丢进热水里，理所当然地说道：“给你擦身啊！我问了贾玉卿说能不能给你洗洗脸什么的他说可以用热毛巾擦擦，也有助于给你降温。我想着反正也要洗脸，干脆多打点水给你把身上也擦擦，你爱干净嘛不是？”

他说着就把毛巾在水里揉了揉捞出来拧干，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表情撸起袖子：“来吧，病号儿没尊严，想要干净必须得照料的人上心。你姑姑昨天晚上没睡觉一直在照顾你，脸色差得像是快要入土了一样，更何况擦身这种活儿让她一个女人家来干也确实不合适，咱们都是兄弟你是因为办案子才出的事儿，就别跟你哥我客气了！赶紧赶紧，把上衣脱了我给你好好擦擦，包你神清气爽！”

没等他靠近，徐泽真已经死死地捂着自己的领口逃命似的从病**直接翻了下来，隔着个病床吼道：“我、我不擦，你走开！”

“嘿，你这怎么不听话呢？你都昏迷一整天了，不擦洗不难受啊？”董孝麟一手叉腰一手举着热腾腾的毛巾，苦口婆心地劝着，“你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了，该不会真的想让你姑姑给你擦身子吧？虽说是长辈，但好歹也是男女授受不亲，我觉得贾玉卿让她给你换衣服就挺不合适的，擦身这活儿还是咱们兄弟自己解决比较好！别闹了快过来，我给你擦完身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他这话里信息量极大，起码让徐泽真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姑姑徐国瑛给换的，这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心里立马有些感激贾玉卿。就以董孝麟这德行，恐怕要不是有贾玉卿拦着，他真能直接把她给剥个精光！

想着这里，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又有些后怕。

不过董孝麟说她已经躺了一整天，这倒是让她有点不安，想到昏迷之前麻杆和小黑的状态，也不像是能顺利联系董孝麟并且把自己带回医院的样子啊！

她赶紧问道：“我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吗？我怎么回来的？是麻杆和小黑他们把我送回来的？他们两个也中毒了，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陆明华呢？还有那个吴海呢？”

董孝麟看她一脸激动赶紧说道：“哎呀你先别急！问这么多我总得一个一个答你啊！你们是昨天中午回的医院，你倒是先醒了，麻杆和小黑他们倆中毒比你严重，现在还昏迷着呢！不过你放心，贾玉卿说好在你中毒浅，而且你的体质好像对药物不敏感，所以你只要能醒过来就代表没事了；麻杆、小黑他们俩中毒的量也就比之前的钱宝生稍好点儿，这也幸亏你们回来的及时，而且还是很聪明地把两个嫌犯给五花大绑一起带到医院门口没有去巡捕房浪费时间，要么估计他俩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那些毒素给代谢出去。”

一听这话徐泽真算是放心了不少，只要人没事就算是万事大吉了。只是……

她想着董孝麟刚才的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是说，我们三个带着两个嫌犯，昨天中午一起出现在医院门口？我们怎么回来的？”

董孝麟看她的表情严肃也紧张了起来，挠挠头头说道：“不是开车么？你们开出去的车就在医院门口啊，车门也都开着，不然医院的那个傻蛋保安也不会发现你们全在车里昏迷着啊！对了，谁送你们回来的？驾驶座没人，你们三个全都挤在后座，副驾驶那两个人什么情况啊？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怀里坐着个傻不拉几的小子，还被麻绳捆了个结实，那小子哈一直哭着喊着说我们是坏人，说什么‘冬冬要让老吴把你们全杀光’之类的，到底怎么回事？就是这母子两杀了高云山？老吴又是谁？”

他这番话让徐泽真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对于怎么回来医院的她毫无印象，以她昏迷之前对麻杆小黑所下的指令，顶多也能让他们把冬冬和陆明华绑起来而已，怎么可能还带着那母子俩一路开车离开法租界回到圣欣医院？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可如果是有另外的人把他们送了回去，那个人又会是谁，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高家出事的呢？而且，那个人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救了他们之余还帮忙把陆明华和冬冬母子弄回来呢？

一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徐泽真的头就痛得要命。见她眉头紧蹙一脸痛苦，董孝麟赶紧把她扶到病**躺好。

此时的徐泽真明显还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董孝麟看她也没打算睡而只是呆呆地坐着，索性把枕头竖起来摆在床头，让她能靠着枕头坐得舒服些。

似乎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徐泽真才算是终于从头痛中渐渐缓和了一些，她看了看一脸担忧的董孝麟，伸出手跟他要了已经变凉的毛巾，胡乱擦了几下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这才缓缓开口，把昨天一整个上午的经历全都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董孝麟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严肃。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陆明华只是利用高云山服用五石散……哦不，是幻灵散之后会短时间内不能动弹的机会，利用刽子手后代吴海帮她除掉了长期虐打她的高云山而已。而她对这所谓的幻灵散的效用和来源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徐泽真点点头：“恐怕是这样的，具体的还得再进行详细的审问。现在陆明华也在医院是吗？”

董孝麟咂咂嘴：“那女的身体底子不行，估计下毒的时候只想快掉把你们解决掉所以分量上也没个轻重，这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现在还没醒呢！”

害人终害己，徐泽真想起她之前那个疯狂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感到十分唏嘘，沉吟好半天才缓缓抬起头对董孝麟说道：“她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还有保护她的儿子而已。”

“她那儿子真的是有点吓人，要不是拿绳捆着还真是几个人都制不住他，天生神力劲儿大得要命！”董孝麟翻了个白眼，“不过好在贾玉卿那小子想了个损招，让沈鹃那个妹妹小燕子去跟他玩儿，那傻小子这才安分，昨天还磨磨唧唧地赖在沈燕的病房里不肯走，非要跟她再玩一会儿玩具才行。”

徐泽真想起冬冬那怎么看都只有五六岁智力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或许在冬冬眼里，小燕子才是他的同龄人吧。陆明华自认为她在保护儿子，其实她的心狠手辣早已经看在冬冬眼里，这会影响他的心性，这才让他变得暴戾。”

董孝麟让她感染地也是一脸唏嘘，好半天才说道：“你刚说那个吴海被你打了一枪是吧？你确定他死了吗？会不会是他送你们回来的？”

要说吴海恨陆明华和冬冬母子，把他们押送巡捕房还有可能，可现在又帮忙抓人又把他们三个警探还送到医院，这种行为实在是不像吴海的行为。而且，她当时开枪的时候确定自己那一枪绝对是打中了吴海的要害，他活命的几率实在是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想到这里她皱着眉头摇摇头：“他应该是死了，不过还是得立刻派人去棘尾德路看看，哪怕是尸体，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

董孝麟处理这些十分在行，立马表示这就叫申小六跑一趟，不管吴海是死是活，都务必在公董局发现端倪之前，把这个凌迟高云山致死的凶徒给带回来！

此刻徐泽真的脸色正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董孝麟刚想问问她要不要喝杯水，或者去帮她叫贾玉卿，病房的门就被人莽莽撞撞地推开了，申小六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是来找董孝麟的，看到徐泽真醒着他不由得一脸惊喜，赶紧说道：“徐老弟你醒了就太好了，那个女人醒了，点名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