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无法听到的声音

清晨,小雨将城市打湿,温暖日光高高悬挂,是外出散心的好天气。

用邮件将改好的稿子发给编辑后,秦祈伸个懒腰,想起自己的作品下月就要出版,便感到自豪,却不知为何,昨日那激昂的热情奏鸣曲,从他的心间划过。

无奈摇头,他喃说:“真是的,既然已经无法再弹钢琴了,为什么还要留恋那指尖奏出的旋律呢。”

“正好,稿子已经完成,闲来无事,出去逛逛吧!”

有了想法,秦祈也不宅在家里,穿好外衣,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可乐,就大步走出了家门,向商业街走去。

一小时后,注目眼前的维纳斯音乐广场,秦祈感到苦涩,从迈出家门那刻,他的脚步就从未停歇,且漫无目的,当回过神来时,却走到了这里,冥冥中,好像有一双手,在指引他的方向。

回想昨日的舞台,灯光聚焦,映衬那白衣奏琴的少女,心中便升起莫名的感叹。

好想回到那个舞台。

“算了,还是离开吧!”轻喃一声,他转身打算离开。

唤声却于这时,从人海中响起,“秦祈,你是秦祈吗?等等,我是箫落呀!”

箫落?不会这么巧吧!

秦祈双眼瞪大,缓缓转身,箫落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今日她穿装休闲,蓝色长袖,配上黑色牛仔裤,蓝色帽子掩盖长长黑发,淡妆轻抹,精致的五官很吸引人,整体就好像一团火把,在绽放着青春的火光,引人注目。

这次相遇,是五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散发青春光芒的她,让秦祈有些发呆,并诧异开口:“箫落,你怎么会在这里?”

箫落阳光一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额,好像也是,你昨天还在这里演出呢!”

‘噗嗤’一笑,她感觉很有趣,没想到,五年没见,秦祈话语间,竟增添了很多幽默元素。

一旁的桐雨却生气了,她嘟囔小嘴,很不满的开口。“喂,秦大才子,怎么,遇见五年前的旧情人,眼睛就容不下其他人了?这么无视我,你几个意思!”

秦祈一愣,才发现一旁的桐雨,不由得讪笑一声。

桐雨是秦祈的老同学,关系却不怎么好,在第三高中时,她是箫落一派的,认为箫落一定比秦祈强,两人在第三高中,也算是死对头。

只是没想到,五年之后,她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秦祈尴尬模样,箫落不满扯了扯桐雨的一角,让她感到委屈。

她则环顾四周,在见到街旁的乐器店时,眼睛一亮,并对秦祈说。“喂,秦祈,是乐器店呀,我们有五年没比试过了,怎么样,要不要比比!”

话落时,箫落还挑起下巴,挑衅的看向秦祈。

若三年前,秦祈定会兴致勃勃,接受挑战,但现在……

摇摇头,他回答说。“对不起,我已经不弹钢琴了,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此刻的他,实在没有勇气坐到钢琴前,与箫落比试。

秦祈的逃避并未得逞,箫落提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半拉半推,一路把他拉进了乐器店中。

一边走,还一边说。“五年没见,怎么变成胆小鬼了,走,跟我进去,看看你的造诣如何!”

“就是,胆小鬼,在第三高中时,不总是吵吵嚷嚷,说自己比箫落强吗?”

这是桐雨的声音,在她帮助下,箫落成功将秦祈拉入乐器店中,对此,无力回天的秦祈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只听他说:“箫落,是你提议要比赛的,就由你先弹吧……”

“好呀,那我就弹奏一首月光,这首曲子,可是你最擅长的!”

随后,在店员的指引下,她坐到了三角钢琴前,一旁桐雨,则安静站在原地,准备聆听。

秦祈见这一幕,松口气,心想:当她弹完,自己就认输吧,至于坐上钢琴前的椅凳?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听到那刺耳的嘲笑声。

这时,指尖在琴键上划过,一篇优美的乐章,也缓缓奏起,霎时间,秦祈、桐雨以及所有店员,都安静下来,不忍打破这美妙梦幻的旋律。

月光曲调阴郁,哀诉,如海上月光般梦幻,好似在承受恋爱时的幻美,又如失去爱情时的悲痛与幻灭,十指划过,这首贝多芬的经典钢琴曲,竟被她完美演绎了出来。

秦祈双眼迷离,他心中不得不承认,此时的箫落很厉害,以将两年未碰钢琴的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桐雨也闭上双眼,静心倾听这如海上月光的钢琴曲。

众多店员、客人也是如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发出一点声音,害怕打破这让人迷醉的旋律。

三篇乐章,三种曲调,十三分钟,这首全名为‘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又名月光奏鸣曲)’的钢琴曲,在她手下,完美落幕。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所以人都深陷箫落所构建的美妙世界中,久久不愿醒来,直到曲尽,他们不得不返回现实。

掌声,亦给予这位美丽演奏者。

‘啪啪啪!’

一位老人,于人群中走出,并如此赞叹。“曲调阴郁而梦幻,将月光奏鸣曲的基调,完美演绎了出来,小姑娘,以你现在的年龄,就有如此深的造诣,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呀!”

见到这老者,众多店员惊呼一声,说,“齐老,您来了!”

齐正,一位年过五旬的音乐大家,是长恒音乐大学的教授,也是这家乐器店的老板,在音乐界,他算是北斗人物,能得到他赞美的人,实在很少。

箫落认出了齐老,却没因他的赞美而兴奋,反而轻叹了一声,让在场人都不明所以,就在众人猜测,箫落为何叹息之时,一个声音,于众人耳畔响起。

“秦祈,到你了,怎么还站着不动,难道你想认输?”声音是桐雨发出的。

听见这话,众多客人来了兴趣,齐老更是兴致勃勃,问,“哦,竟然是来比试的,小伙子,既然这小姑娘视你为对手,想来水平不低,可以让我见识一下吗?”

众多目光,投在秦祈身上,让话到嘴边的他,不得不点头。“好吧!”

坐到三角钢琴前,手指触摸那熟悉又陌生的琴键,一时间感慨万分,两年过去,那种触感还在,可演奏者,却以物是人非。

念及此,秦祈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两年过去,或许,我那怪症已经好了,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

熟悉的乐谱,在心间闪过,最终他选择了第二十三号钢琴奏鸣曲,又名《热情》,同样出自贝多芬之手,却是他的巅峰之作。

箫落,既然你选择了贝多芬,我自然不会输给你。

自那五年前,便以消失的热火,竟在这一刻重新点燃,扫过那人的面颊,秦祈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两人互不想让的时刻。

随即,琴键摁下,音调响起,庄严肃穆与光明希望这两种矛盾的旋律,在所有人心间划过,让他们静下声来。

站在一旁,场中最有名望的齐老,这时也给了秦祈评价。

很漂亮的开场,虽指尖生疏,让两种矛盾音调所带来的冲击,黯淡不少,却也无法掩盖这少年的才华,只是,他好像很久没有碰钢琴了。

秦祈坐在钢琴前,感知却完全进入了另一份天地。

那自两年前,便以逝去的熟悉感,如源泉般,再他的心中奔涌,他这时很激动,认为这美丽的琴音,会伴随着自己的热情,永远持续下去。

就如这首钢琴曲的名字,《热情》。

可四分钟后,当第一乐章结束,曲调进入第二乐章时,一切就变了,他如溺在了大海中,所有的音调都快速远离,只有绝对的寂静笼罩他,几欲不能呼吸,拼命想要抓住一丝音调,却无从下手。

他所奏出的旋律,也彻底凌乱了,让人感觉头疼不以。

这一刻,秦祈所奏出的音节,完完全全就是噪音。

齐老见这模样,遗憾摇摇头,说了句,“很漂亮的开场白,可惜,若是听不到自己奏出的音律,那他也就失去了演奏的资格,真是可惜。”

两声可惜,道出齐老的遗憾心情,话音落下,这位五旬老人,遗憾的转身离开。

众多客人,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噪音,纷纷离开,店员想要上前阻止,却又见到秦祈大汗淋漓,一时犹豫,最终竟选择了观望。

秦祈呢……

他感觉世界远离了自己,只有一片虚无笼罩他,所奏出的旋律,也如苍白的废纸,没有一丝色彩,这样的寂静,让他手乱了,心乱了,演奏也乱了。

最终,他颓废的停下来,环顾四周,发现除了箫落、桐雨与一名店员外,竟再无他人。

那些人,如以往的观众一样,都悄然离开了。

念及此,秦祈苦笑同时,眼中也升起怒火,他注目箫落,一字一字的开口。“见到我出丑,你满意了?”

“我……”箫落脸色一白,要说什么,秦祈却没听。

他站起身子,越过箫落,直径离开这家乐器店。

见这模样,桐雨不屑的撇撇嘴,轻喃,“弹成这样,也好意思对箫落发脾气,真不是男人。”

大出桐雨意料的是,箫落竟然追了出去。

这让桐雨一愣,“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

……

在街角,箫落追上了秦祈,日光下,两人相对而站,沉默了很久,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是箫落先打破了寂静,“秦祈,两年没见,不请我喝一杯咖啡吗?”

秦祈无语,心想:让我出糗,还让我请客,箫大小姐,你是再玩我吗?

虽如此,但他却点点头,说。“好吧!”

十分钟后,一家名为‘格兰西点’的咖啡店中,两人相对而坐,又是一阵沉默,仅有咖啡的热气在流淌。

抿一口咖啡,箫落问,“秦祈,为什么不弹钢琴了!”

秦祈露出自嘲的笑。

“还要问,我刚刚弹得怎么样,你应该听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要听?”

箫落点点头,秦祈也未藏掖,于晨曦间,述说五年的过往。

五年前,两人分别,在导师徐娅的指导下,秦祈钢琴造诣越发深厚,他本人,则也越来越出彩,是音乐界一颗耀眼的新星。

全市青少年钢琴大赛,省青少年钢琴大赛,秦祈都是第一名。

三年一次的维也纳世界音乐大赛,秦祈自然不会错过,他报名参加了青少年组,却也正是这次比赛,改变了他!

那是两年前,怀着无比自信,他登上维也纳的舞台,用美妙的旋律,征服包括评委在内的所有观众,遗憾的是,他的父亲并没有到场。

下场后,却惊闻噩耗,父亲遇到空难了,那次航班,正巧是通往维也纳的,这让秦祈呆在原地,父亲说过的话语,在他耳畔回**。

“儿子,你放心,不论我怎么忙,你的比赛,我都一定会去的!”

至此后,钢琴好似抛弃了他,不论如何演奏,只要进入到第二乐章,所有旋律都会离他远去,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正因如此,他在复赛时出糗了,凌乱的音调,伴着肆意的嘲弄,他离开了维也纳。

自那以后,秦祈不再弹钢琴,因为他听不见自己的旋律了。

箫落愕然,“这就是你不能弹钢琴的原因?”

秦祈点点头,“是的,只要演奏过五分钟,一切音律就都会消失,所以,我不弹钢琴了。”

话落,他注目眼前少女,不放过一丝表情,害怕她露出嘲弄的笑容。

可箫落并没有,而是很郑重的问,“秦祈,我问你,还想再弹钢琴吗?”

还想再弹钢琴吗?

这简单八字,却如晴天霹雳,在秦祈心中炸响。

他没回答。

……

回到家中,秦祈倚在沙发上,思及今日,他不由摇摇头,轻声感叹,“真不懂,她为什么要问我?”

来到客厅,注目那孤零零,以有两年没人碰触过的钢琴,心间闪过一丝追忆,并拿出擦拭布,开始保养这跟随他五年的钢琴。

它,承载秦祈很多回忆。

十六岁那年,父亲不顾母亲反对,执意拿出家中大半存款,买了这架钢琴。

它陪伴自己走过很多时光,哪怕两年没有碰触,但每一天,他都会保养这架钢琴,这,以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叮!’

一缕音节,在客厅回**,两年后的今天,他重新扣下了琴键。

一种冲动,让他坐到钢琴前,美妙的乐章开始奏起,心灵亦轻盈起来,箫落的质问,亦在他的心间划过。

“我……还想要弹钢琴。”

可惜,恶毒的诅咒从未散去,纠缠秦祈,让他四周充满虚无,就如溺在水中,不能呼吸一样。

最终,他颓废的停了下来,想,“看来,一切都是妄想。”

深夜降临,万家灯火灭,秦祈亦进入了睡梦中。

这一夜,他做了个很美的梦,坐在维也纳的舞台上,尽情演奏肖邦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梦幻的曲调,唯美的音节,征服了所有评委与观众,他们屏住呼吸,聆听他的声音。

父亲则坐在最前排,眼含自豪,注目台上的自己。

这场美梦,在闹钟响起时结束,当他睁开双眼,迎接次日阳光之时,才发现,自己枕边以被泪水侵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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